弱者搭便车，强者不吃亏

高手过招，听者过瘾。2014年8月22日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蒙古大呼拉尔说：欢迎大家搭乘中国发展的列车，搭快车也好，搭便车也好，我们都欢迎。

这回应了“中国搭便车说”。两周前，托马斯·弗里德曼问：在伊拉克问题上，大家总在看你说什么、做什么，不过中国现在是伊拉克最大的能源投资者，你是否想对中国说，你已是一个持股者，不该总这么搭便车吧？奥巴马答：中国确实是在搭便车，已经搭了30年了。我有时会调侃说，我们能像中国一点吗，没有人指望他们做任何事情。

上述过招大有玄机。先把结论撂在这儿：中国或许搭了美国的便车，但并没有占美国的便宜。此话怎讲？这里非得普及一些经济学与国际政治的常识不可了。

必须说明：把搭便车理解为占便宜是错得离谱，前者是经济学概念，是中性的；后者是是贬义的。所以，上述过招可不是两个小孩吵架，一个指责“你占我便宜了”，另一个辩白“我没占你便宜”或摆高姿态“我不介意大家占我便宜”。

在经济学上，搭便车大致意思为：不付代价而从别人的资源使用中得利。搭便车最常出现在有正外部性的共用品（Public Goods）上。有人建了灯塔之后，所有的船只都能免费受益，这是典型的搭便车。

那么，搭便车如何与国际政治勾连的呢？在（趋于）单极的国际体系中，总有一个Hegemon，中文翻成霸权国、霸主有褒贬，但在英文中这个词是中性的，其词根为“领导、主导”之意。中国传统王朝在统一强盛时是东亚霸权国，19世纪的英国与20世纪以来的美国是霸权国，无非是指国际体系的领导者、主导者。

英国与美国的先后崛起，都应归功于全球自由贸易。19世纪英国有强大的海军，主要功能是保卫海上贸易通道的畅通与安全，初衷当然是为了英国，但全世界都受益。这是向全世界提供共用品了。当时美国的海军力量很弱小，无庸否认，美国之所以能崛起是大大搭了英国的便车，但美国可没有为此感到羞愧。

20世纪以来美国逐步取代英国成为霸权国，建立地球上最强大的军队，又轮到美国来提供同样的共用品了，初衷也当然是为了美国及其盟国，但全世界都受益。要说搭便车，所有国家都搭了美国的便车。考虑到中国海军在保护贸易畅通中也做出了应有的贡献，比那些连海军甚至常备军都没有、完全搭便车的国家，中国更没有必要感到羞愧。

有道是：能力越大，责任越大。美国提供全球共用品，让大家搭便车。不过，这只是霸权的一面。霸权国是经济、政治与军事的全方位强大，可因此收取“制度税”、“铸币税”，乃是霸权的另一面。

或有人说，2013年中美双边贸易额达到5120亿美元，美国是中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国，如果美国不对中国开放市场，让中国搭便车，中国经济不可能崛起。此论不值一驳。经济学中的入门常识：贸易是“帕累托改善”，双方都因此而受益，没有谁搭谁便车的问题。

更进一步看，众多国内企业不愿做内贸、宁愿做外贸是有原因的。做内贸，有陆路运输交警乱罚款问题；有各路科长检查与寻租问题；有卖方回款信用问题，这背后又是法院判决公正与执行力问题。说到底，是法治与公共治理能力不到位、抬升了交易费用的问题。

比较而言，远洋集装箱运输成本很低，这里面有美国海军保护海洋贸易通道安宁的因素；美国法治是有牙齿的，货物卖给美国人，买方信用与回款更可靠。所以，美国人就赚大发了。中国每年向美国出口海量商品，价廉物美，帮美国压低了通胀水平，为美国中低收入家庭过上体面生活出了大力。这里面包含着中国企业家给美国法治与公共治理支付的制度税，税率还不低。高度的法治与公共治理降低了各种风险与交易费用，能不值钱吗？

对中国而言，每年对美国有大量的净出口，这些净出口换来的美元又借给美国人；这些美元结汇成人民币，在国内变成了海量基础货币。简单说，中国生产的商品给美国人享用，相应的货值又变成了人民币基础货币，长远看对中国是不可持续的。

此外，美元是最主要的储备货币，美国印绿票子就可以买到全世界的商品，这是全世界在向美国支付铸币税。这铸币税的本质还是制度税。如果没有最强大的经济与科技实力，美国没有标杆性的法治与公共治理能力，没有最强大的军队执行“世界警察”职能，绿票子能换来真实的商品吗？

如果说让全世界搭便车是霸权国承受的代价，那么坐收制度税、铸币税就是霸权国最大的利益。中国外汇储备已经有4万亿美元之多，那是国人用血汗做出商品换来的。中国给美国交的铸币税、制度税够多了，谈何占美国的便宜？

由此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应该是：中国向全世界提供共用品，让大家搭便车；同时有高度的法治与公共治理，向全世界收制度税、铸币税。这就需要中国从速推进“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”。十八届四中全会要推进建立“法治国家”。

我们要站在全球竞争的高度看待这一问题，这竞争是没有硝烟的。中国，请准备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