取消医疗价格管制，赋予医生执业自由

医患矛盾狼烟四起。在2013年10月25日浙江温岭杀医案前后，全国发生了多起患者暴力伤害医生的事件。一个大家爱引用的数据是：据中华医院管理学会统计，自2002年9月以来，中国医疗纠纷发生率年均上升22.9%。问题大家都看到了，但却有各种针锋相对的解释与解法，如何寻求治本之策？

一个基本事实是：民众对医生的信任度很低、对医疗服务的满意度低。这“双低”的原因无非如下：（1）医生收红包，（2）“以医养药”、医生吃回扣，（3）过度检查、过度治疗，（4）大医院人满为患、看病难及（5）看病贵等。许多人下结论说：前三条反映医生职业道德沦丧、政府该管管了，后两条需要政府加大对医疗的投入。许多人医生也觉得委屈：我也要养家糊口啊，归根结底全因为政府投入不足。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共识，但只是表面上对了。

搞全体纳税人埋单的免费医疗就会皆大欢喜？医生不从患者那里取酬，有何动力提高诊治质量？免费会把千奇百怪的需求激发出来，便宜不占白不占嘛。广州搞过地铁免费，结果一些大爷大妈乘地铁去白云机场看云卷云舒、飞机起降！免费必然拥挤，从英国与加拿大的经验来看，排队等几个月与几年拍个CT太正常了，可以把等着救命的病人坑死。

其实，经济学告诉我们：上述1至4条均是医疗价格管制造成的必然后果。在医疗行业存在准入限制、几乎只有公立医院的情况下，医疗价格必然高企；面对看病贵，民众必然有怨言。几乎所有的政府都是乐意倾听民意的，那怎么办？允许民营医院大办特办？要是这样的话，看病贵就解决了，本人这篇文章到这儿就写完了。更为本能的反映是：既然价格高，那就不允许医院定这么高，一个行政命令的事儿，问题解决。

问题当然没有解决，反而造成了更多更大的问题。一名临床医生，当初好容易考入医科大学，努力学习药理、病理、毒理、细胞、分子生物学与解剖等，再临床实习，付出巨大的成本才能为一名合格的医生，要求一份体面的收入不过分吧？即使是公立医院，购置MRI等大型医疗设备也是要自筹资金的吧？现在政府一个指令，50元的医生门诊费只能收5元，2000元的小手术只能手200元，所有的医疗服务（门诊、仪器检测、治疗与药物等）都这样强制压低名义价格，医生与医院怎么办？

这是说，在价管之下，本来归医生与医院所得的一部分医疗服务收入变成了“无主收入”，这部分租金有消散的风险。为了尽可能低减少租金消散，医生就会收红包；医院就会通过诊疗与药物捆绑销售的方式挽回部分损失，即所谓“以医养药”；医生与医院就有动力过度检查、过度治疗，以提高诊治单个患者的产出。即便如此，大医院与名医的优质医疗仍相对价廉，这是大医院门庭若市、名医一号难求的原因所在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价管催生了医药销售、医药代表行业的畸形繁荣。医院偏好各种新上市的中成药与中药注射液及改了剂型的西药，这些可以绕过对常用西药的价格管制。医生普遍喜欢开没有经过临床试验、存在安全隐患的中成药与中药注射液就是因为这些药物价格虚高、回扣也高。例如小儿患普通病毒性感冒并无有效药物，如有发烧只能物理降温或服用退烧药，但居然有医生开出中药注射液（易引起过敏）+地塞米松（抑制过敏）的奇葩处方。

总之，价管让医患两造都成了输家：医生与医院走歪门邪道从患者身上搞钱，名声必然变坏，理论上大部分医生这样挣得的钱仍要比自由定价下为低，何苦来哉？许多患者付出了不该付出的钱、服用了不该服用的药、接受了不该接受的治疗，能不憋屈吗？医生失去了职业荣誉感，不愿自己的子女将来学医。患者失去了对专业人士的宝贵信任，加剧了社会的低信任度。这是医患矛盾的发生学。

是的，中国式医患矛盾，根子就在医疗服务价格管制。取消价管，医疗服务的名义价格会上升，但真实代价不会有大的变化，只不过是患者把用来排队与找关系走后门的努力变成了价格竞争。在大多数时候患者其实更省钱。规则变简单了，医患关系也就变简单了。

不过，要进一步提高患者的满意度，必须解决第5条“看病贵”问题，那就要取消医疗行业准入限制。政府也多次提出要“降低社会资本办医门槛”，但效果不彰。可以从医生执业自由破题。目前的政策是通过了执业考试的医生必须注册一家医院，去别的医院看病就是“非法行医”，据说是为了“方便卫生管理部门对医生的管理”。

赋予医生执业自由，一是意味着医生的选择权大了。不再需要卫生管理部门的批准，就可以自己开小诊所，可以与同侪合开诊所或医院，有管理才能者还可以与投资者合作开医院，当然也可以成为医院的雇员（但有退出自由）。这样，医生能有更体面的收入。还能打破目前社会资本不得其门而入的僵局，撬动社会对民营医院的投资，加大医疗供给的竞争，从而令患者有更多的选择权，享受质更优、价更廉的医疗服务。

二是意味着市场自发形成初级医疗（全科医生）系统。想要用初级医疗分流目前大医院的拥挤（源于医疗价格管制）是开错了药方，但全科医生制度是有市场需求的，以实现对小病的治疗和对大病的筛选。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在本小区建立诊所，这个小区就有了全科医生，由于凭本事取酬，他会更尽心并注重声誉。相形之下，政府在小区搞初级医疗，好医生根本不愿意来，居民也就根本不愿意去。现在情况就是大医院堵得慌、小医院空荡荡。

一言以蔽之，取消医疗价格管制，赋予医生执业自由，早是时候了。